小米科技董事长
我是个失败的创业者,因为我是劳模
所有的创业者在创业市场上都是佼佼者,几乎每一家都在创造奇迹,业务都在蒸蒸日上。但我可能看到的是另一面,每个人打拼得都极其不容易,因为创业者其实没有公众理解得那么光鲜。
很多人在创业之前,很喜欢成功创业者的那种感受。媒体宣传的成功创业者,事业很成功,又是豪宅又是名车,今天买飞机明天买游艇,出席各种光鲜的场合。
当然,不乏个别成功的创业者,的确过上了幸福生活。但如果按这个标签,毫无疑问,我是个失败的创业者,因为我是劳模。
别人讲我是劳模的时候,我觉得很愧疚,对不起大家,我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。可是有时候我想,如果要实现内心与众不同的梦想,你付出的不比别人多,怎么可能成功?难道你的智商真的比大家高一大截?难道你真的拥有特别的资源?
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是第一代创业者,面临如此激烈的竞争,如果我们的付出不比别人多,是没有可能成功的。
这就是我内心很矛盾很复杂的地方,我真心不愿意大家夸我是劳模。我很忙的时候我也很内疚,我觉得自己不成功,我为什么不能像那些成功的企业家一样,每天喝着咖啡就把工作做好了?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动摇,这样做对还是不对?
当然,企业到了一定阶段,CEO主要精力应该在战略决策、组织结构调整和重大合作上,但就是这些事其实也是非常忙碌的。我见过不少成功的企业家,他们比大家想象的要忙很多。
2019年9月我和张峰(小米集团副总裁)去了韩国三星总部,有幸见到了三星的三个副社长。我随便问了一个问题:首尔这么堵车,你们早晨几点上班?
三个副社长有两个跟我说,早晨六点半上班。因为内存缺货,我又去拜访负责内存的副社长,他是早晨五点上班。他说,因为要跑步一小时,收拾好以后六点半到办公室。
我又问他,你们几点下班?他说一般六点,但是晚上都有应酬,大概十点左右。那天晚上果然有应酬,就是请我喝酒,结束已经12点多。
我讲这个例子,大家就可以理解,为什么三星成为了全球最赚钱或者最成功的公司之一。每个人的付出远超大家的想象,所以我有一点点的平衡。
最近我看了一本稻盛和夫的书。作为白手起家创办两家世界五百强企业——京瓷和KDDI的创始人,稻盛和夫被日本人誉为经营之神。
几年前京瓷来拜访,送了我一摞稻盛和夫的书。说实话,太忙,一直没看,都蒙满了灰尘。前段时间我顺手从桌子上找了一本《六项精进》。这本书三分之二的内容在讲这三句话:1、付出不亚于任何人的努力;2、认真拼命地工作;3、 除了拼命工作之外,世界上不存在更高明的经营诀窍。
看完这本书我很感动。我可能无意之中使用了世界上最高明的经营诀窍,就是拼命地认真地工作。
稻盛和夫讲了很多理念,我看完发现,跟小米的理念惊人一致。小米的价值观是两个词:真诚与热爱;稻盛和夫的理念有三个词:爱、真诚与和谐。此外还包括透明经营等理念,跟小米的实践非常吻合。
创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,成功的企业家也不像公众所理解的,轻轻松松就成功了。在成功的路上,只有一个秘诀:认真拼命地工作。
我知道过去是怎么输的,也知道怎么一步步赢回来
小米曾经一路高歌猛进,创造了一系列世界纪录,但也掉入过泥坑,各种被蹂躏,批评的稿子很多。
的确,手机行业的业绩一旦开始下滑,就进入了死亡通道,没有几家公司能够逆转,竞争难度超过绝大部分行业。
苹果市值已经突破了2万亿美元,是这个星球上市值最高的公司。老有人跟我说,你的手机为什么做不过苹果?我说,我要是做过苹果,我公司就值3万亿美元了。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诋毁苹果,我认为哪怕有一些点比苹果做得好,就已经是世界级难题了。三星也一样。
前些年我们看手机市场排名,第一名三星,第二名苹果,第三名华为,第四名OPPO,第五名VIVO。小米呢?我找不到小米。后来终于明白了,我们和世界上所有其他公司有了一个共同名字叫others(其他)。
我跟刘德(小米联合创始人、高级副总裁)商量:咱把公司改名得了,叫others,搞不好排在第一名,这就厉害了。你看榜单上other占39.9%,比三星公司多一倍。后来刘德跟我反馈说,工商局不让注册。
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小米不行,我内心有点小委屈。媒体老是骂我,我有点情绪,就说:世界第六丢人吗?其实也不丢人,但所有人都骂你的时候,小小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。
如果我们从此死了,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,大家只能认为我们是失败者。那段时间我们处在痛苦之中,失去中国第一之后一路下滑,直到2019年第二季度,我们重新回到前五,同比增长58.9%。IDC公布的2019年第三季度数据,我们同比增长102.6%。我觉得我们有很大的机会,第四季度再往前爬一名,进入世界第四。
今天的成绩表摆在桌面上,我心里很踏实,我知道过去是怎么输的,也知道怎么一步步赢回来。
曾有一篇报道叫“雷军的黄金岁月”,我只看了标题,因为内容根本不用看。我深知,今天的小米才刚刚开始,还有无数困难和问题,取得今天这点成绩根本不算什么。我坚信,小米已经在一个正确的轨道上,至少在未来两三年里会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希望每个人都能用上中国人做的高品质产品
除了拼命工作之外,我认为逆转的原因本质上是小米的梦想、价值观和商业模式的成功。在过去最艰难的两年里,我从未对这三点有过任何质疑和动摇。
几年前我想不明白,中国制造业天下第一,为什么中国人看不起国货?为什么我们商店里堆那么多东西卖不出去,却在全世界买买买?我更想不明白,为什么中国的产品在美国买比中国买便宜很多?
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产品,几年前我闲得无聊,愿意来破解这个难题,做给大家看。虽然我什么都不懂,但我有一颗简单纯粹的心:我希望每个人都能用上中国人做的高品质产品。我希望不仅仅中国人,世界上每个人,无论国家、肤色、宗教、男女老少,都能享受中国科技创新带来的乐趣。
我们怀抱着一个Global Company(全球化公司)的目标,这就是我们的雄心壮志。我们要引领中国制造业的全面崛起,这也是我们决定干生态链的最大动力。
小米一家,独木不成。很多人跟我说,小米模式太复杂,复制不了。我说不是,小米模式最伟大的地方就是可复制。我们帮助一百家小米模式的企业建立了生态链部,哪怕小米关门了,我们也推动了整个中国手机行业的进步,也是小米的荣光。
当然,其中最大的难点是做起来不容易。比如控制毛利率,本可以发财的事情,却让你少挣一点,能不能每个人只挣一块钱。克制贪婪,这四个字写出来容易,要想做到难似登天。
克制贪婪的本质是什么?是任何时候把用户放在第一位,把合作伙伴放到第二位,把股东放到第三位,把自己放到第四位。如果我们永远这么思考问题,虽然是个笨办法,但是跟拼命工作一样,是世界上最高明的办法。因为你持之以恒,最终获得巨大的成功,而且可以真正影响到全世界。
我们抱着这样的梦想,开始做手机、孵化生态链企业、宣讲小米的方法论。我要求生态链部门一定要成为小米价值观的传播者,我们示范并推广小米价值观——真诚与热爱,让更多中国企业因此脱颖而出。
我不希望做亏本生意,因此我要求硬件加新零售打平,利润主要来自于互联网业务和互联网金融。用户愿意用我们的互联网服务,愿意付钱,我们视之为一种变相收小费的模式。
Costco(好市多)就是这样的模式,毛利率非常低,业务基本打平,利润来自于会员费和信用卡收入。Costco是传统连锁店,沃尔玛都只有12倍的PE(利润收益率),Costco跟Google和Facebook一样,享受了三十几倍的互联网PE。其中的逻辑是,这样的公司才真正获得用户的信任,才会有人追随,才会有粉丝。
粉丝这个词已经被滥用,但粉丝的本质是相信你的人。小米之家为什么坪效高?一个用户说,我进小米之家可以闭着眼睛买东西。这背后就是信任。
高品质第一,高性价比第二
小米最重要的观点是做高品质的产品。高品质的产品不仅仅是质量,还体现在设计和用户体验。为什么小米系的产品会让大家眼前一亮?最核心的创新在设计和用户体验。
小米系的创业公司长到一定规模后都会遇到瓶颈,关键在于传统能力能不能补齐,如果不能,那么品质控制能力、供应链能力、组织能力都要逐步提高。第一是高品质,第二才是高性价比。
中国制造业就是在高性价比的指导下做到了今天的规模。然而几年前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品质升级和消费升级,小米在中国传统企业的高性价比基础上,加上了高品质,因为中国消费能力的提升,比便宜已经没有意义。
我们做第一代小米MIX,推动了精密陶瓷在手机上的应用。刚开始量产时,陶瓷成本是1400元,做MIX 2的Unibody全陶瓷,整件成本远超过刚上市的iPhone X,拿到手里跟艺术品一样。
所以,大家在琢磨小米模式时,首要前提是高品质。当然,有的用户可能不需要这么高的品质,所谓的高品质是针对用户群来定义的。我们的红米手机,无论设计、体验还是质量,都获得了惊人的成绩,只是没有叠加太多黑科技,所以千元左右就能买得到。
每个人都渴望买好的、价格厚道的产品,每个人都希望商家能像朋友似的对待自己。所以,小米模式最重要的是信任。
有不少公司,网页宣传资料写着“小米生态链企业”,淘宝销售的时候写着“小米生态链企业某某公司做的某某产品”,全部是用小米在背书。这对小米品牌的负担非常之重,因为稍微一不小心就伤害了小米品牌。
自创的品牌做了这么多产品,让米粉和消费者很困惑:小米的业务有没有边界?一个什么都做的公司是很难做好的。
我们今天遇到最大的难题是怎么维护好小米品牌。它承载不了那么多产品,也不能无限地为各位企业背书,甚至包括跟我们没有关系的公司以及卖假货的公司,这是我们承载的最大压力。
小米品牌历经了非常多的磨难,才一步步走到今天,品牌对小米而言就是生命线,就是所有用户对我们的信任。只有共同维护好这个品牌,才能共生共赢。我相信,小米走得越快,小米平台的势能就越强,小米大家庭的每一个人就都能受益。
如果任何一个人滥用品牌,给小米造成的伤害是无法修复的。我们要在品质管控和业务扩张里找到一个平衡点,因为我始终相信发展和稳定是融合统一的。